长行如梦渺 脏羊十二 著

第15章

三月初二天还没亮，宋世樵早早就到猪棚清扫粪便，还用水把大猪身上的臭气冲掉。

老方今早要亲自过来选明日小少爷周岁宴的猪。宋世樵很敬佩老方这样的人，心中只装着一门手艺，其他什么都不在乎。

老方安排完早餐就到猪棚去，见着蹲在猪棚前面的宋世樵端着一碗面没吃，手里还拿着筷子再空气里比划着什么。

“面端着不吃在干什么呢，在这吃不嫌臭啊。”老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宋世樵一回头老方就往他的怀里扔了一个布袋包袱。

宋世樵用手一掂，听见里面粗糠的声响：“方师傅，你怎么知道要用黑布和粗糠啊。”

“你爹以前就用这个。”

“方师傅，你和我一起杀吗？”宋世樵希望老方去瞧瞧他的手艺，和他爹当年像不像。

老方没看他，已经开始往外走：“就那两头吧，我们到外头杀去。”

宋世樵用一根长树枝赶着老方指的那两头猪从侧门出去。他们去至离宅子远一些的水边，两个男人架好长桌子拿出绳索。然后宋世樵从他的皮围裙里抽出一把弯刀和一把砍刀，这是他爹传给他的宝贝。

两头猪在地上用鼻子拱来拱去，宋世樵突然紧张起来。老方在一个大石头上坐着，像一个批阅试卷的先生。

宋世樵先用水泡泡手，水很烫，他的皮肤从水里拿出来的时候烫得通红。

他闭上眼睛定定神，父亲杀猪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。宋世樵用浸过水的粗麻绳在手腕上绕了四个大圈，之后又熟练的打了一个活扣，用手一拉绳子的一段就能紧紧的系在要捆的物体上。

他用水将一把粗糠拌匀，用手团成四五个球放在一只猪的面前。

糠团被猪鼻子一拱就散了，当猪专心地把地上的糠舔起来时，宋世樵抓住猪的其中一只后脚，将手腕上的绳子退到猪脚上。受惊的肥猪用力挣扎，另一只腿向下猛蹬。

现在正是制服它的好时机，宋世樵看准了时候，将绳圈套在了猪正在蹬的腿上。当绳圈卡在猪的两只后腿上时宋世樵狠狠一拉绳圈，肥猪失去平衡趴在地下。

宋世樵接着就把地上的糠用巴掌糊在猪鼻子上，趁猪平静的片刻，宋世樵把弯刀按在猪脖子下面借着著扭动的力量稳稳一拉，顷刻间挣扎的肥猪就平静地死去了。

鲜红的猪血从脖子上的刀口中涌出来，这么新鲜的猪血可不能浪费。

宋世樵把猪翻过来，又拉起猪的头把旁边的浅盆垫在猪的脖颈下接着冒热气的猪血。

与此同时，他将猪的肚肠剖开把内脏一套一套仔细分割后拿出来，放在长桌底下的大盆里。

宋世樵非常了解猪的每一个部位，一套粗野的动作下来他还能又轻又快料理内脏。手脚麻利，不该破的皮完完整整，血水屎尿一点没有破漏，不会给洗刷造成麻烦。

老方在后面看得愣住了，眼前这个小少年和他爹当年一个样，做起事来心外无物，不管有没有行家身旁站着他都不在乎。

少年弟子江湖老，老宋和老方已经两鬓斑白，但小宋风华正茂能解老手艺人的班，这也算一件可堪欣慰的事了。

不出一刻，两头肥猪已毙命刀下。宋世樵没有停手，他还要将一整头猪按照不同部分斩开。

这是他最拿手的本事，在他的眼里庖丁解牛只能算是合格的操作，哪个杀猪匠没有隔肉探筋骨的本事那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混混。

宋世樵连贯的一刀分开肋排和五花肉。提起刀时他忽然想到什么，老宋看他有杂念，下刀不果断便问他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师傅，是不是下人也有肉吃。”

老方觉得他起了下人不该有的念头：“主子少不了你那口吃的，这些不是你该想的。”

听老方这话，宋世樵放下了心中的挂念。数月不见，院子深处的那个姑娘不知过得怎么样。

他的姑娘正在窗前专心于自己的绣活，丝毫不知道门外已经布下了阎罗地狱。

玄诚子已经带着几个徒弟从叠云观搬到了吴府，一大早领着徒弟在内院里用桃树枝把黄色粉末撒得到处都是。后来又在各院的飞檐下挂了药包，说让雨水泡透以后滴下来，院里的邪祟闻了就会逃走。

道士们在拨柳阁挂完药包以后，梅宜珍借口要忙儿子的宴席便请了周夫人来料理家事。

周夫人带了十几号下人站在拨柳阁外面叫门，龚大姊顾不上害怕急忙开门去看屋外的状况。

之间四个精壮的家丁抬了两口巨大的水缸摆在门外的空地上，旁边站着好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老婆子。

仇婆子手里拎着一包药直愣愣地盯着开门出来的龚大姊。

龚大姊一看这阵仗害怕得瘫软在地。眼前这两个水缸肯定是要把人淹死的，凭她小鹌鹑一样的身量怎么能跑得了。

周夫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对身边的婆子使了一个眼色。

两个婆子冲上去将龚大姊拖到水缸边上，将她的棉衣剥去等候周夫人发话。

“龚大姊，玄诚子师傅算出你被拨柳阁里的东西附了身，如今只有用药汤将你身体里的邪祟赶出来，整个吴府才能太平。”

龚大姊被婆子们抬起来按到水缸里，干蒿子煮的水又苦又烫，连皮糙肉厚的老婆子们都不能长时间将手放在里面。

水缸不深但是缸壁很滑，龚大姊想挣扎着站起来，却因为踩到缸壁又滑了下去。

她顾不得被烫红的皮肤，危急时刻她已经呛了好几口水差点就不能呼吸。

另一边仇婆子将包袱里的红粉末加了石灰现在小盆里用水拌匀，她怕倒进另一个水缸的时候溶解的不均匀。

“好了，到这里面来吧。”仇婆子已经在另一个水缸里搅拌好药粉，让开位置准备将龚大姊移到里面。

几个婆子听仇婆子的指挥，掐着龚大姊的臂弯就把她移到了另一个缸里。

这口大缸里的水十分冰凉，激得龚大姊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似的不能呼吸。原来刚刚仇婆子往冰水里面放的是兑了石灰的辣椒粉。

这都是内宅里害人最常用的方法，只要说是驱邪纳福，谁都不会怀疑。

龚大姊眼睛鼻子被辣椒沾到，又辣又疼，但她却像一条气息奄奄的猫没有力气挣扎。

婆子们扶不住她，就用布条把她的手拴住勒在水缸外面。

内宅里的女人害人，绝不会直接将她置于死地。要在男人那里说得过去，只能是敷衍着说被害之人福薄，男人们自然愿意装傻把这件事情又推给女人。

龚大姊已经不省人事，被婆子们连着湿透的衣服拖进拨柳阁，随意地丢在床上等她死去。

差事办完，下人们领了赏钱就抬着水缸走了。周夫人忙着去向梅宜珍报信，就一个人往前院走了。

宋世樵端着一大盆猪下水往大厨房走，正碰到周夫人骂骂咧咧地往前院走：“臭死了，挨着那煞星果然没好事。”

大姊，她说的是大姊。

宋世樵端着盆拼命跑进大厨房，用抹布擦了擦手就往拨柳阁跑去。